多年以前我曾来过

多年以后，我站在这座陌生而熟悉的城市，看着宽阔的柏油路以及两旁的高楼大厦，回想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，不觉潸然泪下。

那一年，我怀揣远大而微小的梦想踏上了南下的列车。铁轮撞击着铁轨，附和着心脏的跳动，群山在惊奇与喜悦中拼命落后着。前途是一座更大的城市，但那里并不是我的目的。

几个月后，我又从那座城市归来，路过了家门却没有下车，径自来到北方的城市。城市的面貌大同小异，都是陌生的，只是这里靠近我的家乡。最后一次的长途跋涉是为了我的一段爱情，为了挽救即将逝去的青春的年华。

我坐在一家小餐馆落着泪，第一次这样旁若无人。快到中午的时候，我青梅竹马爱着的人出现了。我抹掉眼泪，含笑搭讪。我们没有目的地交谈着，嘴里向外溢着难以下咽的食物。

初春的日光洗净了马路两旁的梧桐，我回想起在家乡的小溪边，只有细柳垂岸，小草吐着幽幽的绿意，惹人一身的冲动。河边，我把她的鞋子脱掉，她的小脚伸进水里，鱼虾立刻四下逃散，惊起数圈涟漪。那年春天，她把初吻留在了那里。

后来我们不断地漫步在河边，为每一次欢聚和分离。大自然是我们爱情的见证，让我们不分清自己到底是留恋于彼此，还是流连于美景。虽然那时候，我们不知道彼此的未来之路。

就这样，我们忘记了相互道别，淡淡的泪痕划伤了分别的栈道。我先离开了，紧紧攥着思念。

学校军训，她被封闭起来。我不知道。她整个人失踪了，一点痕迹都没有。突然有一天，我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，电话里喘着的粗气喷在我的脸上。我以为出什么事了，心里一阵紧张。原来是她的一个同学训练时晕倒了，教导员让她护送同学去医务室，在回来的路上，她在路旁的电话亭停下了。

“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。”最后，我们只有这样一句话相互传递，良久，电话线仿佛厌烦了思念的单调，“嘟嘟”反抗着。不过，最后我们还是约定：每周给对方写两封信。这是延续我们过去的一贯办法。

我把每一件开心事和烦心事都写在了信里，邮箱是我最青睐的伙伴，它带给我喜悦，带给我希望。我单调的学习生活变得多姿多彩。

沉浸在美妙梦想中的人往往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变故，像天文观测家看错了卫星云图的走向，一时间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，雷声响、雨滴重，劈头盖脸地在晴天里一起砸向了我。

于是，我也开始过家门而不入，北上来到她生活的城市。

我们偎依在公园的长石椅上，长长久久地不说话。我流着泪诉说着自己的美好的梦想，她也哭着安慰着我，并许以承诺。但是现实是残酷的，这句话说了几个世纪了，依然没有丝毫退色。我们所长期生活的城市，分别在家乡的南北两段；甚至每一次的分离，都如同南辕北辙。

这次也不例外。她长长的头发被我的泪水打湿，我已经泣不成声了。她买了一大堆面包送我到车站，还破天荒地买了一包小船长香烟送给我。我回到学校以后，把香烟拆开，自己抽了一支，又分给宿舍同伴一人一支，把剩下的烟卷珍藏起来。之前我开始抽烟还不到一个月。

多年以后的一天，我从柜子里翻出半包香烟，烟卷的水分早已蒸干，点上，浓浓的巧克力味道立刻弥漫在整个屋子。烟雾里朦胧了我的记忆，于是我把剩余的烟卷一口气吸完。

如今，我来到了这座城市，熟悉而陌生。城市近在咫尺，而我当初选择的确实遥远。我开始慢慢在这里扎根，也许今天我走过的路，曾经是她踏着微步瞒不过的；也许今天我看到的梧桐，曾经是她仰望长叹过的；也许我在这里追寻的梦想，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。南辕北辙的戏剧再一次上演，如果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，但我们，不知道已经演绎了多少次。我来了，她已经离开。城市里没有了她的身影，公园里不再留有她的泪痕，一切渐行渐远，化作淡淡的丁香飘散在迎来送往的人群中。

谁还记得当初懵懂的少年情怀？谁还留着青春的美丽梦想？一段尘封太久的忘却被偶尔翻开，不经意间，还在睡梦中看见了熟悉的笑容，但谁还能够重新开始多年以前的约定？

不知道她现在在远方是否安康？不知道她还能记起古塔之下彼此的欢愉？不知道她能否改掉任性做一个成熟的女人？不知道她离开熟悉的城市还是否不断怀念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到我五音不全的喉声。

如今面对车水马龙，我在喧嚣中感到了寂寞。为了寻找过去的美好，我对自己说：我曾来过这里！